大溪地的側影 (三之二)

Femmes de Tahiti, ou Sur la plage@Wikicommons/ Public domain

一百多年前,高更到了大溪地,他也和一般歐洲人一樣,天天在海邊無所事事地閒坐。他在第一封寫給妻子梅娣的家書裏提及大溪地夜晚的獨特,大有一種「鳥鳴山更幽」的感懷,他看土著們赤腳行走,十分安靜,並得到「神奇的休息」。(《破解高更》‧頁一三一)

這個「遊客」,沒有單純以渡假心態「享受」大溪地的風景,他讀過莫蘭胡 (Jacques-Antoine Moerenhout)在一八三七年出版的人類學筆記《大洋島嶼遊記》,參考其他歐洲人的大溪地想像,學習毛利語,生活在土著聚居的村落,以「日常生活」為作畫主題。畫中的主角們,沒有特定的姿態,海邊少女閒坐、農家婦女的背影、宗教儀式,一一都能入畫。畫作《瑪利亞》中,在熱帶的風景、色彩斑爛的土花布點綴下,一個褐黑色的皮膚的女人手抱着一個小孩,兩人頭上有光環,恍如天主教中的聖人。令人三思:畫家以西方宗教的角度去看待毛利人的信仰?還是透過畫作賦予毛利文化和殖民者文化平等的地位?

高更筆下,有耀眼的金色表現陽光下閃耀的溪流、有書法的線條去繪畫溪流,亦融入東方文化的視覺符號,如佛像雕刻、浮世繪、扇面山水等。東西美學,在高更畫筆下完美結合。

除畫作外,筆記小說《NOA NOA》(此為毛利語,意為「生命芬香」)。書中記述一個被死神窺探的少女 — 後來,他把描述化為後來極具爭議的畫作《亡靈窺探》。從歐洲繪畫藝術傳統來看,裸女的姿態通常是正面、愉悅而自信的,但《亡靈窺探》中少女的神情姿勢都有驚恐神色,此種視角可算是大膽創新。

高更曾辦報兩年,報紙名為《微笑》。他一人排版、畫插圖、發行,報紙中全是對殖民官員和神職人員的辛辣諷刺。他以「自大」、「裝腔作勢」、「虛偽」、「粗鄙」等形容詞,稱歐洲文明為「荒謬」。此類形容詞,出自一個法國畫家之手,驚世駭俗之餘,或許是反思殖民主義的一種新角度。

曾有香港的朋友跟我說,他認為歐洲人十分懶惰,因為他們總是躺在草地上曬太陽,無所事事。如果他有閱讀過高更一生的故事,或者會覺得:躺臥也可以躺出與殖民主義有關的哲學命題?

 

參考書籍:蔣勳 (2013)、《破解高更》、天下遠見出版社、台北

 

見‧觸‧旅‧行

陳重民浸會大學歐洲研究畢業。在第三年遊歷歐洲時,發現偉大的建築與文字音樂一樣,感動人心。以文字書寫建築,以旋律創造空間,理順生活節奏。於是,在浸大畢業後回到德國,重新攻讀建築學士,漫漫長路,我行我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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